人民幣升值進程應當停止
    2008-04-14    作者:吳向宏    來源:南方都市報

  我從2004年開始,就一直主張人民幣加快升值,F在是2008年,人民幣拖了又拖之后,其升值幅度終于猛一下快起來了,不久前對美元匯率中間價“破七”了。然而,對此局面,我卻絲毫不感到高興。恰恰相反,我認為目前國際國內經濟金融形勢可能已經逆轉,現在人民幣應當停止升值。
  過去4年里,人民幣不升值,據說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要保持出口型企業的競爭力。然而,依賴于低估人民幣的出口競爭力,能是真實實力嗎?這就像建在流沙上的高樓大廈,危機重重。這樣的競爭力不要也罷。真正傷害中國企業競爭力的,并不是對外的匯率,而是中國自己的國內政策。對企業的高稅收、亂攤派,國內金融體系和資本市場不支持中小企業發展,這些問題任意解決一個,中國企業的競爭力都會躍上一個臺階。最荒謬的是,在堅持匯率不動的同時,卻砍掉了出口退稅這一符合國際慣例的扶持出口企業政策。這樣的做法,用傷害本國企業競爭力的方式保匯率,我實在不懂是什么古怪的思路。最后,去年底出臺的一個《勞動合同法》,對企業競爭力的殺傷,比匯率升值要大得多。我不是說《勞動合同法》不好,而是說在全球經濟面臨危機的一個困難時期,為什么不能稍緩推出這個法律,給本國企業一些喘息的空間?總之,過去4年里,許多傷害本國企業競爭力的事情出現,卻以保持出口競爭力為由抵制人民幣升值,實在是糟糕。
  第二個原因據說就是要對抗“熱錢”,即來自境外的短期投機和投資資金。我在2004年就指出,用錯誤的方式來對抗熱錢,其造成的危害,會比熱錢本身的危害更大。而用低估人民幣的方式來對抗熱錢,不但有害,而且并不能達到對抗熱錢的效果,是下下之策。4年后回頭看,這期間我國固持人民幣小幅穩定升值的政策,其實是正中熱錢下懷。正是這一錯誤的匯率政策導致中國外匯儲備在短短幾年內暴漲一萬多億美元,該增量相當于中國GDP的1/3!其中有相當比例是短期投機資本。說白了,在過去4年里,正是錯誤的匯率政策,幫助熱錢成功在中國境內建倉,而且已經建高到了一個足夠嚴重危險國家金融安全的倉位!
  需要聲明的是:我這里絕不是在鼓吹什么陰謀論、什么貨幣戰爭之類。熱錢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自己牟利,并不特意要來破壞中國金融。好的政策甚至可以利用熱錢為穩定金融服務,錯誤的政策才會導致熱錢成為破壞性力量。這就像股民炒股只是為了自己賺錢,誰也不想破壞宏觀經濟,但是錯誤的股市政策就會造成暴漲暴跌,最終損及實體經濟。
  在熱錢已經成功建倉之后,遲至今日,才忽然改變了主意,要讓人民幣加快升值了。高盛就預言2008年人民幣要升值10%-15%.問題在于,金融市場上,一個遲來的正確決定,往往就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我不是國際金融方面的專家學者,不能用頭頭是道的推理來論證自己。但直覺告訴我:目前的形勢下,人民幣繼續升值的潛在危害相當巨大,絕不可不察。
  首先,推動人民幣匯率上升的主要因素,已經從過去的中國出口順差導致的人民幣走強,變成國際金融體系危機導致的美元走弱。換言之,人民幣升值已經不再是中國對外貿易自我平衡機制所推動的一個內在的、健康的過程,而變成了遭到國際金融震蕩沖擊時的外在的、應激的反應。再通俗一點說,現在人民幣升值,已經不是因為基本面,而是因為資金面。升值進程已經“泡沫化”。而這種泡沫化進程隨時可能反轉。其次,國際油價在去年底的高漲以及糧價在最近的上漲都說明,過去幾年的所謂全球流動性過剩時期,已經從開始的資產泡沫階段進入到資源類商品乃至基礎類商品的價格補漲階段。按一般規律,這可能預兆著通貨膨脹進入末期,也就是說,從流動性過剩到流動性不足的反轉也隨時可能發生(事實上有些專家認為這已經發生)。很多人最近游說人民幣繼續升值的理由,都是說它能抵消通貨膨脹。但從全球角度看,通貨膨脹很可能并不是今后幾年的最大經濟威脅,流動性緊縮以及隨之帶來的普遍衰退才是。
  最后,從疏導熱錢流動的角度看,鑒于目前中國國內資產價格已經高企,以及熱錢在境內已經基本完成建倉的事實,境外資本繼續大規模流入境內尋求增值的空間已經不大。亦即,通過人民幣升值來防止熱錢流入的意義已經不大。與此同時,上萬億短期投資流出中國的可能性卻不斷增加。假若前述兩種反轉———美元由弱轉強,或者全球流動性過剩轉為緊縮———的任何一個發生,哪怕只是出現苗頭,都有可能導致目前在中國持有驚人高倉位的熱錢流出中國,從而成百倍地放大流動性緊縮危機。而人民幣如果繼續升值,無疑是給熱錢繼續讓利,鼓勵其出逃。
  總之,2008年全球經濟和金融市場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很可能出現數個拐點。為防止中國金融體系在拐點到來時再度措手不及,貨幣政策應當具有前瞻性,在目前或許就應當果斷停止人民幣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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